（2022年11月1日发表于昆玉屯垦报）

 

　　说到河，我自然会想起家门前那条弯弯的小河，她没有名字，从五里开外的大山流出，是我心目中最美的河。

　　夏天的小河是一首动人心弦的赞歌，洋溢着热情，荡漾着生机，让人乐观积极。看到河，总能让我心潮澎湃，挽起裤腿跳进河里，清凌凌的河水没过了膝盖，清凉清凉的，舒服极了，掬起一捧水，凉意渗透全身，顿时倦意全无，闭目怡神，到处都是轻松愉悦。站在小河里，感受着小河的自信，我真想化作一滴水，带上自由与希望，满怀斗志与激情，跋山涉水，义无反顾地奔向远方。

　　清晨，万物褪去疲惫，小河在睡意朦胧中醒来，穿上金光闪闪的外衣，俨然富家子弟的模样。淘气的风儿，撩拨着水草，还有那不知名的野花，尽情吮吸着露珠的滋润，是那样地贪婪。牛乳一样的雾霭化作玉露琼浆，渐渐融进大地，一不小心便醉意醺然，不知天地之间，又是谁在摆宴欢歌？站在稍远处，波光粼粼的河水，一闪一闪地，像极了处女的眸子，明亮清澈，直抵人心。

　　夕阳缓缓睡去，村庄渐渐安静了下来，偶尔几声狗吠，滤尽旷古忧愁，让人倍感清静。夜晚的小河，显得成熟而又静谧，沁人心脾的水草香味，透着几分神秘，月色朦胧中，此起彼伏的天籁动人心弦，那淙淙的流水声，倒映着时光，给漆黑的夜晚凭空增添了不少韵味。我卑微的躯体蜷缩在土炕上，任凭心事重重，任凭辗转反侧，小河依然是那么安静，那么美丽，竟没有丝毫同情之心，不由让人心生嫉妒，生来本就平凡，却又怎能轻易忘却人间二三事？

　　小河也有顽皮的时候。一到多雨季节，小河就一改往日的温柔，变得怒不可遏。我印象最深刻的，是十二三岁那年的秋天，正值麦收时节，突然天昏地暗，风狂雨骤，霎时间，河道就变得浑浊不堪，河水涨到田地里，淹没了庄稼地，冲倒了白杨树，冲毁了房屋，冲走了一切。我还听父亲讲过，在我不记事的时候，一场大雨卷着泥沙和树木从山上呼啸而下，场面令人心惊，冲走了公社的好几头牛，等第二天找到牛的时候，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。小河的脾气，有时候的确超出我们的想象。我不禁在想，难道她是在告诫人们不要恣意破坏她的清澈？

　　如果说夏天的小河是壮小伙，那么冬天的小河就是白须飘然的长者，脸上挂满慈祥。秋叶落尽成泥，漫天的雪花覆盖了山坳，一夜之间，河面上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，轻轻掰下一块，含在嘴里，甜丝丝的。没过几天，冰面就冻得结实了，整个村子又热闹起来，三五成群的孩子，包裹得严严实实，冻得通红的小手，拿着刚拴好的鞭子，你一下我一下地抽打着陀螺，在光滑的冰面上来来回回，气喘吁吁好不热闹。冬天的空气中凝结着阴冷，旋转的陀螺像风火轮一样发出嗡嗡的响声，听起来是那么地辽远而又亲近。

　　春夏秋冬又一春，我们依靠慷慨的小河洗衣做饭、嬉戏玩闹，安然地度过了艰难的岁月，她却从来没有得到任何回报。那条窄窄的小河，就像一条彩虹，在我和故乡之间搭起一座桥梁，亲眼目睹家乡的变化，执着记录着我五彩斑斓的梦。我曾见过浩渺无垠的大海，我亦曾听过波涛汹涌的澎湃，故乡小河潺潺的流水声，却是我童年最美的梦，清澈而单纯，滋润着情怀，丰盈着生命。

　　身为他乡之客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，本不该在风华正茂的年纪感喟人生，可思前想后，却怎么也逃不过羁旅之情。隔着一程山水，望着苍茫的月光，深深浅浅的记忆，总会在不经意间闯进我的心里。小河弯弯，见证了几代人的梦想，孕育了祖祖辈辈走出大山的期望，养育出朴实无华的诚挚，在时间的变迁中，闪耀着迷人的光芒。

　　时间从来不语，却回答了所有问题。河水对我们的馈赠是丰富的，也是无私的，但并非取之不尽、用之不竭，这不得不让我们冷静审视舍和得的关系。在经济社会高速发展、高度发达的今天，我们的确需要静下心来，感恩、呵护曾经养育我们的山水草木，只有这样，人类才会永续发展，我们的精神之河才会日夜流淌、奔流不息。想明白了这层逻辑，并付诸实践，河水也会变得愈加清澈、温柔。

　　写着写着，我听到了小河在季节的变幻中慢悠悠流淌的声音，那被时间激起的浪花，绽放着故乡的身影，还有我的童年，是那么地深刻。